文章来源:结核性脑膜炎 发布时间:2020-8-4 18:45:39 点击数: 次
第五章盲目之鸦何在?1九月二十日早晨。四季书房的吉野奈穗子一到公司,马上请总机打电话给真木英介。总机的答复和昨日相同:“真木先生外出了。”奈穗子叹口气。真木先生会去哪里呢?大概是长野县无误,因为,日高志乃在那边等着他。可是,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吗?自称日高志乃之人对真木又有何企图?奈穗子完全不了解真木英介的私生活情形。但是,她隐约察觉日高志乃可能和真木内在的一面有所关联!而且,不是友好的关联!说不定两人在过去,曾有过足以令人产生憎恶和怨恨的接触。“怎么办才好呢?”自昨日起,她心中就笼罩着不祥的预感。而且,随着时间的经过,更逐渐扩大!年轻的同事向她搭讪:“奈穗子小姐,今天早上怎么了?脸色凝重。是否昨晚约会和男朋友吵架了?”若是平时,像这样的玩笑,她一定立刻反击,但此时她却一点心情也没有,只是冷冷地说:“别胡言乱语!”“嘿,公主发脾气了!是‘那个’开始啦?”“白痴!”“对不起。”对方缩缩脖子。正当周围响起一阵阵的窃笑声时,奈穗子桌上的电话响了,是服务台打来的:“有人要见你。”“见我?是什么人?”“这……”服务台的女职员结结巴巴地说。“是警方……”“警方?有什么事?”“我不知道……”“没关系,你带他们去会客室,我马上过去。”2推开会客室门,立刻见到两位男人站着。“我是吉野。”奈穗子轻轻点头。“请坐。”“抱歉打扰你了。”面对面坐下,年约四十开外的男人开口:“我们有一点事想向你请教,所以……”说着,他拿出名片,置于奈穗子面前。名片上印着:巡官木内真二。服务单位是世田谷警局刑事课。另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也递上名片,是长野县巡佐松本邦男,服务单位是小诸警局调查一课。奈穗子觉得全身血液像是冻结了。从昨日至今,她脑海中想的就是长野县这个地名,而现在,刑事找上来了。长野县……日高志乃……真木英介,一股不祥的预感令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请问……”世田谷警局的木内凝视着奈穗子眼眸,问。“你认识真木英介这个人吗?”“是的,我认识。”奈穗子的声音颤抖。“和他是什么关系?”“什么关系?我们公司的杂志或出版品常请他帮忙撰写稿子……”“也就是职业上的交往了?”“是的。”“有私人的交往吗?”“没有。为了工作问题,我和他单独见过两次面。”“嗯。”木内嘴里衔着烟,点燃了烟。“那么,你知道真木英介目前在何处吗?”“不知道。我也有事找他,打了无数次电话,他一直都不在家。”“原来如此。但是,你应该知道真木去何处吧?”“不知道。为何这么问?”“你昨天早上有打电话给真木住处的管理员,是吧?”“是的,我想问她真木先生的行踪。”“是吗?但是,根据我们的调查,当时你曾问管理员:真木先生不是去长野县吗?亦即,你原本就知道真木英介会去长野县。”奈穗子吓了一跳,因为,木内刑事刚刚说“我们的调查”,这样说,警方已开始调查真木英介交往的人物了,而且,从调查中获知奈穗子的存在,认为她是知道真木行踪的重要人物,对她有了怀疑。这真是太可笑的误会,却也是可怕的误会!“怎么样?你早就知道,是吗?”木内追问。“我不可能知道,但是,有让我这么认为的理由!”既然这样,就必须从头开始说明了。于是,她把委托真木英介撰写田中英光全集的解说当天之情形,直到“日高志乃”出现的经过,全盘告诉对方。3“原来是这样,总算明白一切。”听完奈穗子的说明,木内巡官唇际浮现微笑。从小诸警局赶来的刑事则手握铅笔在小记事本上疾书。“大概真木是去见那位‘日高志乃’了。依公寓管理员所说,真木是十五日下午一时过后出门,从各种迹象判断,这点应该不会错。每天送洗净的衣物去真木住处的洗衣店店员就曾做证说,十四日晚上,真木还在。”从这段话亦可窥知警方已有了相当深入的调查。“那么……”奈穗子开始问自己最想知道的事。“真木先生怎么了?警方是在调查他的什么呢?”“这就难回答了……我们只想知道他的行踪。”“为什么?”“这个嘛!”木内转头对从小诸警局来的刑事说。“由你告诉她比较适当。”“好的。”松本刑事轻瞥奈穗子一眼,又低头看着记事本,低声说:“昨日上午十一时许,住在市内的一位姓芝田的高中生送拾获物到车站前的派出所,是一件西装上衣,内侧用罗马字绣e.maki的字样。”“那是真木先生的……”“是的。但,当时尚未查出真木英介之名。只因另一侧还绣有西装店之名称、地址,才打电话询问。是位在世田谷的里卡西装店!”“结果才知道是真木先生的上衣?”“差不多是这样,但,不仅如此。这件上衣之所以引起警方的关心,乃是因口袋内有某样东西。”“是……”“手指!被切断的人手之小指,用手帕裹着。”“啊!”奈穗子忍不住惊叫出声,全身掠过阵阵寒意。“这一截小指是左手切下来的。”年轻刑事仍保持低沉的声调。“从第二关节部份用剪刀之类的工具剪断。尚未严重腐烂,推定被切断约过四、五天。”“那么,那手指是真木先生的……”奈穗子泣声问。“我们马上和世田谷警局联络,请他们帮忙调查里卡西装店,由店内的顾客名册和交货收据,查出真木英介的姓名,同时更知道这件上衣是本月八日才完成,送给真木先生而银货两讫。由于世田谷警局如此报告,我就和另一位刑事在昨夜赶到东京来。”奈穗子眼泪再也忍不住了,但,她并未发觉自己哭了。原先的不祥预感终于实现!此刻脑海中一片空白,毫无来由地掉下泪来。“那,我们走吧!”木内说。4奈穗子送两位刑事出门。正想回来时,眼前一辆计程车停住,志贺主编下车,手上抱着印有出版社名称的大型信封,大概是去拿稿子吧!“主编!”奈穗子冲过去。“怎么了?看你脸色苍白,发生什么事了?”“刚刚有刑事来呢!”“刑事?”“真木先生好像发生意外了。您先到这边来!”奈穗子拉着志贺手臂,再次进入会客室。“真木先生出了意外,那是刑事说的?”志贺点燃一支烟,用力呼出一口。“是的。真木先生果然去长野县,长野县的小诸市。他的西装上衣在那里被发现了。”“西装上衣……这是怎么回事?”奈穗子说出两位刑事们所说的话,从西装上衣至真木的一节小手指等等。志贺也紧蹙眉头听着。“嗯!”志贺又点了一支烟,室内弥漫着烟雾。“可是,刑事为何知道你负责真木先生的稿子?”“昨天我曾打电话给真木先生公寓的管理员,当时因为脑海中想着‘日高志乃’的事,就随口说真木先生会不会是去长野县了,而且还说,如果真木先生有任何消息,请通知我。结果管理员把这话告诉了刑事!”“原来如此。”“因此,警方认为我可能知道真木先生的行踪。”“原来你也被视为关系人之一了。”“主编您也这样认为?”奈穗子嘟着嘴。“这暂且不谈。”志贺眯着眼。“切断的手指放在上衣口袋里。虽说是草丛中,却也是可能被人发现的地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通常,依犯罪者的心理而言,成为证物者,总尽量置于不会被发现之处,湮灭证物是免嫌最先考虑的重点,但,为何却将绣有姓名的上衣留在当地呢?”“刑事们临走之际也说到,这是最难解的地方。”“这件事有无数令人不解之疑点。像高中生所见到的纸片,是写着‘我也是那盲目之鸦’吧?”“是的。主编,您是否听过真木先生提过乌鸦之类的话题呢?”“怎么可能!不过,盲目之鸦或许是真木喜欢使用的名词。在他所著的《异端诗人之家谱》中,曾写道:‘身体有缺陷之作者,其作品必存在有残障者特有的心理歪曲之阴影’。对了,你该再仔细重读真木的作品。”“是。”“不过,真木是十五日外出的吧?”“是的,下午一时过后……”“这么说,可能会搭三时左右的班车前往长野县。至小诸约需两个半小时,抵达时已近黄昏。这时,‘日高志乃’在暮色的街上某处等着他……”“主编,”奈穗子语音颤抖。“真木先生还活着吧?”志贺表情阴郁地摇头,然后,嘴里低念奈穗子未曾听过的歌:“信浓路的秋夜,暮色深沉里,落寞走向死亡……”“这是谁的歌?”奈穗子问。“斋藤茂吉。他有位朋友堀内卓造住在长野县,这是他悼念对方的作品,搜集于歌集《赤光》中。”“我好像也读过这本歌集……”“我喜欢斋藤茂吉的歌,尤其以《赤光》为其最高杰作集。学生时代,我甚至能背诵一百首以上。刚刚听到真木的事,才忽然想起来。”说着,志贺又再次念了这首歌。奈穗子静静听着。落寞走向死亡……歌里的情感,深深沁入此刻奈穗子的心中!5关于真木英介的“失踪”,当天各报的副刊都大肆报导。毕竟,他的作品《疯狂之美学》是畅销书,所以深受传播界所注目,而每家晚报亦都以此做为头条新闻。但是,报导的标题大致是“批评家真木英介失踪”,或“真木英介在长野县断绝讯息”之类,较为缓和的表现,没有“遇害”之类的字眼。只是,内容则认定真木之死已为确定的事实。至少,被切断的小指是和本人的西装上衣一起被发现。奈穗子坐在编辑部一隅看着各晚报的报导。但,内容并无较新的发现,倒是刑事们的话很具体、详细!很不可思议的,并未刊出发现上衣的高中生姓名。其理由马上就明白了,因为,并没有高中生所见到的纸片之内容出现。显而易见,警方未公开纸片的存在,那是判断凶嫌身分的关键!现在,该委托什么人负责田中英光全集的解说呢?这天晚上,在紧急召开的编辑会议里,奈穗子一句话也没说,她只是低着头,保持沉默。一位批评家的生死,在此已被完全遗忘!对四季书房而言,真木英介已是过去的存在。对此,奈穗子感到无限悲伤。即使在开完会,搭上回家的电车之后,甚至在回到位于杉井的伯父母所经营的公寓之八席房间后,这种悲伤之感仍深深沉淀在她心中。丢下手提包,她崩溃似地坐在桌前,泪水再也忍不住地沿着脸颊往下流。为什么哭呢?一位批评家的安危,为何令自己如此心痛?真木英介之死已经确定!报导他的“失踪”消息的不只是晚报,几家电视台在新闻节目也都加以报导。对此,其本人,甚至朋友或亲戚都无任何消息通知,由此可见,真木英介已经死亡。但是,此刻奈穗子心底沉淀的悲哀,并非只是对于一位批评家的单纯惋惜!一想到“真木先生已不在人世”,奈穗子就毫无来由的热泪盈眶,她心中有一股强烈的孤独感!似乎充塞于自己内部的一切都已消失,阵阵冰冷的寒风吹透空洞的躯壳!她呜咽着,双肩轻颤,嘴里低呼着:真木先生!她的肩膀不住颤抖着,好几次低叫着,就像是失去衷心爱慕之人的悲叹、哀伤女性。直至此时,她才真正明白自己对真木的感情:我爱着真木先生……或许,那并不能称之为“恋慕”,但,真木英介的存在,在她心中占有相当大的地位,却不容否认。奈穗子自哥哥毕业的x大学之校际新闻刊物上知道了真木英介之姓名,那是一篇题名叫《野狐忌》的文章。虽是描述真木对于二十几年前,当时自己才六岁之时的回忆,但是,奈穗子读后却有了非常强烈的印象!长发、肌肤白晰的少女,模仿娼妓母亲的动作,将真木拉至床上,那情景,像儿童画般真实,像幻想画般神秘。奈穗子心跳急促地读着!《野狐忌》这篇文章,乃是藉着对此异常经验的描写,表达自己对少女的回忆,更是一位男性终生对该梦幻少女的悬念。读完之后,奈穗子甚至对那位名叫早苗的少女感到淡淡的妒意!所以,当真木英介被推选负责田中英光全集的解说时,奈穗子最先浮上脑海的就是自己在《野狐忌》中所让到的这段内容。“我要开始接触真木英介,他究竟是个什么样人物?”站在编辑的立场,她读了好几册真木的著作。真木喜欢探讨被埋没的无名诗人或自杀作家,他以锐利的眼光分析他们歪曲的心理和作品,善意的予以解说,这是他的评论文章深受多数读者支持之所在!当然,奈穗子也是被真木所吸引住的一位读者,但,何时开始,却转变为倾慕之情呢?“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到底夺走真木先生性命的凶手在哪里?”奈穗子抬起头,视线瞪望虚空。线索有两个,一是自称“日高志乃”的匿名人物。真正的“日高志乃”已死,家人仍住在长野县北御牧村,那么,凶手一定熟知附近的地理环境了,换句话说,即是和地缘有关。另一线索就是真木上衣内所发现的纸片。依小诸警局的刑事所言,好像是撕破的信!虽然纸片丢了,可是,发现的那位高中生记得很清楚,内容是“我也是那盲目之鸦”。刑事说,既然会使用这种譬喻表现,寄件人和收件人必定对“盲目之鸦”有共同的了解!这项推理具有很重要的意义……纸片是从真木的西装上衣被发现,当然他会知道“盲目之鸦”的意义!志贺主编就说过:“或许盲目之鸦是真木先生所喜欢的名词……”对了,没错,凶手和真木之间存在着一只盲目之鸦……奈穗子望着书架上真木的作品,或许,这些著作里会有关于盲目之鸦的记述!她站起身,抽出数册,摆在桌上。盲目之鸦到底在何处呢?即使这并非是解决命案的重要关键,自己也必须亲手将其找出。“真木先生,我一定会找出来!”她半祷告似的低语,然后,拿起第一册书。一种类似对于夺走爱人生命的凶手报复之情感,给予奈穗子无穷的勇气!小说-天堂第六章陶器之鸦1吉野奈穗子在房里开始读真木英介的著作之时,千草检察官正和从娘家回家的妻子坐在客厅里。妻子才刚换好衣服,却犹未卸妆,也许是和家人相聚让她心情愉快吧!妻子的神情开朗,好像年轻了十多岁!检察官目眩神移地盯着妻子脸庞。“怎么回事?”见到丈夫盯视自己,检察官之妻似很讶异地问。“不,没什么。”检察官慌忙移开视线。他总不好意思实说:因为你看起来好漂亮!这种事,曾让他面临过一次危机。那是结婚几个月之时发生的,在检察官怀中,妻子很羞涩的低声问:“你喜欢我吗?”一瞬间,检察官嘴唇哆嗦,却说不出话来。“嗯……你喜欢我吗?”暖暖的呼吸气息,让他觉得耳朵好痒。“这……”他结结巴巴地说。“那你是讨厌我了?”“这个……哪有……”“你说嘛!喜欢或讨厌?”“这都是电影或戏剧里才会出现的口白,我又不是演员……”检察官想借词逃避回答。这时,检察官没见到黑暗中妻子脸上浮现的表情。但是,紧接的瞬间,妻子用力抱住他:“没关系,反正,我喜欢你!好喜欢你!”检察官也用力回抱住妻子。那已经是逐渐淡去的回忆了,青春,已走远……但是,门铃声惊醒了他的回忆,会是谁呢?妻子站起身去看,很快地叫着:“野本先生来看你。”“我马上过去。”抓起桌上的香烟和打火机,检察官站起来。调查一课的野本利三郎刑事正站在门口。“嘿,真难得!”“其实,我刚查访回来,顺道过来看看。”“是水户大助的案子?”“不错。听说由你负责侦办,所以想报告……”“查出什么眉目了?”“一点也没有!”“那,有什么可报告的?”“这……”野本不好意思地笑了。“奔波一整天,收获是零。虽说干了这一行,鼻子应该很灵,但,这次就是找不到半点迹象。刚刚我去了被害者服务的‘白夜书院’,那一带,饮食摊很多,所以,被那些烤小鸟和烤天妇罗的香味熏得一肚子气!”“还没吃饭吗?”“吃过了。本来想回家,看看时间又太早了,而且,秋夜总会令人怀念起老朋友……”“你简直像十七、八岁的少女!”“可笑吗?”“别瞎扯了,先上来再说。”检察官笑了。“如果吃过饭,喝杯茶总行吧?”长时间的交往,检察官非常了解野本刑事的心情。一旦调查陷入僵化,野本首先想到的一定是自己,而,在彼此闲扯乱言之中,总会得到意料不到的暗示!野本刑事从神田的“白夜书院”来到世田谷找自己时,检察官就已深深发觉到他心中的焦躁不安了。2隔着茶几,面对而坐的野本刑事,脸上有着疲倦的阴影!命案发生至今已过了两天,但,所查出的仅是被害者的身分,以及死因为氰酸性毒物中毒的解剖结果。“真是棘手的案子。”野本点着一根烟,说。“已证实是毒杀,但,却猜不透凶手是用什么方法下手。不管再怎么调查,并无人接近被害者水户的座位旁,亦即,在那家‘荷马’咖啡屋里,只有女服务生和被害者有接触。那么,凶手究竟是用何种方法在咖啡里下毒?”“这么说,专案小组是断定毒物掺在咖啡里?”“不是断定,是推测。毕竟,现场并未保留原状,世田谷警局的刑事赶抵‘荷马’时,被害者使用过的咖啡杯等物已清洗干净了,而且,检察官和书记官还在现场!”检察官苦笑说:“野本,你这样说是没道理的。我和山岸见到自‘荷马’走出的男人突然倒在马路,当时,以为可能是烂醉或急病发作,所以,才立刻叫救护车。我们并不知道那是命案,更不知道‘荷马’是行凶现场。”“我明白。”野本深叹口气。“只是,碰到这种摸不着头绪的案子,总想发泄发泄闷气。”“被害者喝的是纯咖啡?”“是的。他拒绝掺牛奶,砂糖也原封未动。而且,根据我们的调查,他常说:纯咖啡才是真正的咖啡!”“他平日的行为如何?”“相当好,甚至可称为模范青年。不管是住处的管理员,或是出版社的同事,没有一个人说他不好,他厌恶赌博、讨厌乱搞女性关系,简直像我们年轻时一样。这种男人,没有被杀的理由。”“也就是说,不知凶手的行凶手法,也找不出动机?”“根本是不该发生的命案!”野本想将烟灰掸落烟灰缸内。“见过被害者家人了?”“见过了。他的父母和兄嫂一齐驱车赶来,就是获知命案发生的当天深夜!今天早上,我去住处拜访了他们。”野本说着,掏出口袋里的记事本,说明当时的情形:水户大助在群马县安中市出生。家里从江户时代开始就经营旅馆,生活环境相当富裕!大助毕业于安中市的高中后,进入x大学的文学院。他之所以选文学院,主要是因为双亲答应让他走上和电影或戏剧有关之路。旅馆的经营委诸长男夫妇,所以次男大助当然可往自己喜欢的方向求发展!大学毕业,他进“白夜书院”工作,也是因这家出版社出版一份叫《演艺文化》的评论性杂志!但是,这份杂志在他就职的第三个月,就因销路不佳而停刊。毕竟,这种专门性杂志的读者并不多。《演艺文化》的编辑转移至《旅情》的编辑部门。这虽是和旅行有关的资讯杂志,有时也刊登各地风俗民情或游记之类的内容,但在职业妇女及学生们之间却相当受欢迎,发行册数也持续增加。对于转任《旅情》编辑之事,水户大助并未特别不满,他仍旧认真地工作。但,并非意味着他已忘掉走向电影或舞台之梦,每次遇有公开悬赏征求剧本时,他总会偷偷寄出作品应征。今年二月,他的作品总算得见天日了。在一份戏剧专业杂志《开幕》的悬赏征文中,他的作品《尻尾的一幅风景》入选了。这是独幕剧,约为五十张稿纸。《开幕》是以s剧团的负责人为中心的杂志,专业性的色彩极为强烈,读者层也受限定。但,它仍是杂志,刊出的作品总会被人见到。作品是刊登于《开幕》的四月号。水户的双亲大量购买该杂志分赠亲友,意思是说:我们家儿子终于踏出走向戏剧作家的第一步。当然,无可讳言的,家人们对他的未来也充满了乐观的期待……“但是,这场美梦很快被粉碎了。”野本啜了一口茶。“我进入房里时,他们四人相拥跪在房中。那种凄然的情景我看了实在很难过,就匆匆问过几句,然后离开……”“这确实是件麻烦的案件,根本想不透凶手是什么样的人物!”“大川探长只是坐在专案小组总部里拚命抽烟,那是调查即将搁浅的征兆!”“不行,不能这样。”“那该怎么办呢?只要有命令要我调查这个、探听一下那个的……我马上会办。”“……”“反正,侦查这种案件的刑事是注定倒霉的,不管再怎样奔波劳碌,也无法找出凶手,可是,最难过的还是世田谷警局,竟然必须承办两件这种案子……”“哦?这怎么说?”检察官俯身向前,问。3“晚报上已刊出了,你还没看吗?”说到这儿,野本微微打个呵欠,他慌忙用手掩口。“我在办公室看过了呀……”“相当显著的篇幅呢!一位名叫什么的批评家到长野县,人就不见了,可能已被杀……”“原来是那个。名叫真木英介,是相当出名的文艺批评家呢!报上确实写着:本人的西装上衣和被切断的小指,在小诸市被人发现……”“不错,世田谷警局的那些家伙,大概近期内别想休息了。有件扑朔迷离的命案,他们每个人脸都歪了。”“但是,辖区是小诸警局,怎会和世田谷警局有关?”“你错了,真木是住在世田谷的公寓!案件的内幕关系,总是从被害者的住处开始着手调查……”“小诸警局是以命案进行调查?”“大概是吧。真木不可能自己切断手指,假装失踪!那么,一定是第三者所为。在小诸市,调查的主要目的是要找出尸体,不过,当然是和世田谷警局联合调查!”“只发现本人的西装上衣和被切断的手指?”“除此之外,还发现一张纸片。”“哦?”“好像是自信笺上撕下来的,但,警方并未见到,因为发现上衣的高中生跑去派出所报警时,途中丢失了……”“怎知道是信笺的一部份?”“上头写着字!当然,这点并未让记者们知道。依高中生的记忆,上面是写着‘我也是那盲目之鸦’!”“什么!”检察官脑海里在一瞬间掠过水户所说的“白色的乌鸦”之句。“又是乌鸦吗?嗯,这就奇怪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就算是乌鸦,总也会有瞎眼的,或是跛脚的。”“不是这样。被害的水户大助在临死之前曾说‘白色的……’,底下我听不清楚。但是,‘荷马’的老板和女服务生却说那是指‘白色的乌鸦’……”“这件事我也听说了。有女人打电话给水户,水户回答说:知道了,是白色的乌鸦吧?连续反问两次。在专案小组里,认为这是女方和他联络,要改变约会地点……”“然后呢?”“当然马上进行调查了。不论咖啡厅、酒廊、酒吧、饭店,反正和风化有关者皆加以调查,可是却找不到‘白色的乌鸦’。也不知是女人故意捉弄水户呢?或是水户自己听错了,害我们白忙一场。”“嗯。”检察官交抱双臂,闭上眼。盲目之鸦……白色的乌鸦……这相继发生的两起命案,都有乌鸦登场!失踪的真木英介住在世田谷的公寓,水户大助的命案现场也在世田谷,这是偶然的巧合吗?“白色的乌鸦”不是咖啡厅或酒廊等之店名,这点,是可相信专案小组的调查结果,至少,白色的乌鸦在实际上是不存在的。那么,盲目之鸦呢?这也不可能实际存在!可是,现实上,自己眼前却出现了这两个名称。实际并不存在之物的名称,衍生于幻想的名词。也许,不该称为幻想,而应称为“创作”吧!譬如,由作家、诗人、画家、音乐家……突然,检察官蹙紧眉头。这两起命案,仿佛中间有一条若有似无的细线相连接,但是,却无法将它们凑在一起,毕竟那道细线捉摸不定……野本凝视检察官的脸,默默倒着茶,喝完,再次点燃一支烟。“野本,”漫长的沉默之后,检察官开口。“水户大助在‘荷马’所看的杂志是……”“就是《开幕》!那又怎么了?”“那本杂志在专案小组总部?”“是的。也不知他为何带着那种旧杂志?可能是因为自己的作品刊登在上面,才……”“能影印其作品,明天送来我办公室吗?”“你要看那种东西?那是舞台剧的剧本!”检察官笑了。“也许其中有乌鸦在飞翔呢!”“没有。大川探长也皱着眉,状极无聊的看过了。题名是《尻尾的一幅风景》……对了,乌鸦也有尾巴呀!”“我就是想抓住其尾巴。”“如果能顺便抓到就好了……”野本刑事慢吞吞地站起,然后逼视着检察官。“千草先生,你最好对乌鸦别太深入追究。从很久以前,我就非常讨厌乌鸦,那是很不祥的鸟,一闻到死人的气味,马上就聚集过来。”4这天早上,千草检察官一到办公室,山岸书记官立即送来一堆厚厚的文件。“这是专案小组总部送来的。”原来是水户大助的入选作品之影印。大概野本刑事昨晚就已经将事情弄妥了。“是被害者作品的影印?”“嗯。你看过没?”“刚刚翻了一遍。”“怎么样?”“很幽默的作品,相当有趣。”“有乌鸦出现没?”“乌鸦?没有!出场人物是保守党的部长和其独生子,以及想将女儿嫁给这位青年的企业家夫妇及其女儿。另外,还有一位阵笠议员,他从中拉线,企图攫取金钱和地位。就只是这几个人而已!”“嗯。”“幕拉起时,舞台是该部长的宅邸一隅,而且是相亲之日的光景。这一段的对白很有趣,彼此相互标榜!部长想藉此项婚事获得企业家在财政方面的援助,企业家打算利用部长的权力于公司的经营,阵笠议员想自两人手中求得金钱和地位。但是,最重要的女儿和儿子却彼此都不欣赏对方,故意胡言乱语,做出足以令对方厌恶的动作。这时,阵笠议员只好狼狈不堪的一一善后……”“那是喜剧了?”“是的。这时,两位调查人员出场了,他们查出部长贪污渎职的罪证,带来了逮捕令。部长脸色惨白,企业家冲向议员,责问他为何提起这门亲事?做母亲的哭了,女儿却大笑,部长的儿子躺在舞台正中央,大骂所有人都是混帐……”“我明白了。”检察官打断书记官的说明。“面对这种事态,人类都会暴露出原本掩饰的本性,亦即是露出了狐狸尾巴!”“所以题名为《尻尾的一幅风景》。不过,情节和乌鸦没有关系。”“看来我的想像错误了。”检察官失望的燃起一支烟。水户的作品是单纯的喜剧,其中并未存在着白色的乌鸦。但是,他为何带着六个月前出版的旧杂志,前往“荷马”呢?检察官茫茫然低头望着桌上的影印稿。第一页登出入选者水户大助的照片,倒卧路上时,水户的脸孔由于痛苦而扭曲,但是,眼前的照片里,他脸上溢满开朗的笑容。照片上有对于作品的评语,主选有三位,十条信吾(戏剧作家),汤川香代(剧本作家),松前雄太郎(本杂志主编),都是检察官从未听过的姓名。评语涉及所有作品的全盘内容,其中也有“品味低俗”四个字的评语之作品存在。关于水户的作品,以汤川香代的评语最长也最佳!“水户的作品,文字相当圆熟,舞台效果也充分顾及,人物的动作亦无呆板之处。唯一缺憾,应该是过于乐观的态度!纵笔不拘,有意义的笑点将招致厌烦。不过,在这次的所有作品里,还算是凌驾一切!这是舞台用的剧作,不过,若稍做修润,亦堪做为电视剧剧本使用。作者未来的成就当不可限量!”刚阅读完评语内容,电话铃响了。书记官接听之后,将话筒递给检察官。“专案小组总部的野本刑事打来的。”“野本吗?是我!”“早!”刑事厚重的声音流入耳里。“影印内容接到了,谢谢。”“那不算什么。不过,有人要去找你,请你千万别外出。”“什么样的人?”“姓梅原,梅原光一郎。他是水户就职的《旅情》杂志之主编。真令我惊讶,真的!”“究竟有什么事?”“梅原先生带来了一件重要的消息。你知道吗?水户大助在十五日傍晚,曾在长野县小诸市见到批评家真木英介呢!”“真的?”检察官吞咽一口气。“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但,有证据存在。水户在小诸车站替真木拍照,照片梅原先生带过去了。”“但是,水户去小诸的目的是什么?他和真木英介有什么关系?最重要的是,照片是水户亲自拍摄的吗?”“你这人也真性急!这些问题,我怎能一下说明得清楚呢?反正,梅原先生见到你,应该会详细说明才对。”“知道了,我会等他。”“失踪的真木英介和遇害的水户大助,这两起案件究竟有何关联,目前尚未知,但,专案小组总部已经杀气腾腾了,而且,事件似乎和乌鸦有关。”“白色的乌鸦再加上盲目之鸦吗?”“不是的,还另有一只乌鸦出现哩!”“什么?”“这回出现的是陶器之鸦!”“陶器?这……”“是由窑烧冶而成之物,像花瓶、碗、盘、杯之类的陶器。”“我知道了。陶器之鸦吗?这东西何在?”“并不存在,却是能见到。”“不存在之物能够见到?”“正是这样。反正,你见了梅原先生就知晓。”电话至此结束了。一面搁回话筒,检察官紧锁眉头。昨夜野本所说的话又奇妙地浮升脑海——那是不祥之鸟,闻嗅到死人的气味就会聚集……5约莫一小时后,《旅情》的主编梅原光一郎走进检察官的办公室。他一推开门,立刻直接走到检察官办公桌前,行礼作揖,神情紧张地递上名片说:“我是‘白夜书院’的梅原,请多指教。”“辛苦你了,请坐。”“谢谢。”梅原光一郎和检察官面对面坐下,很感兴趣地看了办公室内一圈,说:“前首相及财经界的大人物,就是在这样的办公室内接受侦讯?”“不,那种人是在另外房间。”“哦?那是特别待遇了?”“也不是这样。是负责者不同!”检察官苦笑。东京地检处有公诉、公众安全、刑事等各部门,与财界或政坛有关的疑狱事件,由特别调查部门负责。搭正门前的电梯上了五楼,左边有一道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就是特别调查部门的办公室。但是,要进入这些办公室,必须先打开面向走廊的门,然后又见一道走廊,里面才见办公室,亦即是有双重门户间隔的区域,所以总是静肃异常,听不见一丝声响。刚刚梅原光一郎所说的“前首相及财经界的大人物”,可能是指洛克希德事件的牵连者吧!确实,那次事件中,动用了特别调查部门的所有办公室,包括检察官、副检察官在内,总计三十人,书记官约为五十人,这些人竭力为地检处的威信和名誉奋斗着。但,千草检察官的办公桌前,却未坐过前首相!“对了,”检察官边将烟点着,边说。“听说你提供了重要的消息给警方,不知……”“是否重要,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是有个意外的发现,觉得应该报警……”说着,他打开带来的大型信封,拿出七、八张照片,挑出其中两张,递给检察官。“其实是为了这两张照片……”“这是?”“这是前些天死于不幸的敝社编辑水户大助所拍摄的。在我们公司附近,有家名叫‘山野’的照相器材行,也兼管显像、冲印,今天一早,店里送来了照片,说是水户送底片去冲洗,时间则是遇害的前一天,亦即十七日傍晚。”“哦?”检察官看着桌上的照片,两张都拍摄同一人物,只是姿势不同。“这位就是失踪的批评家真木英介。”“嗯。”照片上的人物,检察官也有印象。浓眉宽额,常出现于报章杂志上。一张是自正面拍摄真木英介的全身照。真木面露微笑,看来似乎意识到镜头却又有些不好意思,其背后似是公用电话亭,背景是有许多小窗户的大厦,以及悬挂招牌的建筑物。“这是小诸车站前的风景。”梅原光一郎上身微向前倾。“左边的狭长建筑物是车站旁的‘商业饭店’。去年,我们的杂志曾刊登《走在北国街道上》的特辑,北国街道主要是指从信浓追至新潟县的直江津,全长约一百四十公里,我们是将其中主要城镇的现况,和旧照片或浮世绘等所描绘的古代风俗或街景相比较,然后介绍予读者。为了搜集资料,我也去了一趟小诸,当时就是住在‘商业饭店’。”“原来如此。”检察官颔首,拿起另一张照片。这是由左侧拍摄真木英介全身的构图,背后的景物仍相同。由此可判断并非照相机换了位置,而是真木自己改变位置。左手提着行李袋,右手斜向上举的真木侧脸,仍是浮现微笑!“照片拍得并不好。”梅原光一郎说。“但是,确实是真木英介的独照!”“他还举起右手呢!”“大概是和水户道别吧!然后,正打算离去时,水户慌忙按下快门,才会出现这种姿势。”“贵社的水户大助认识真木英介?”“当然。水户毕业于x大学,真木在那里执教,应该是文学院的副教授吧!水户也有选修真木的课。”“嗯。”检察官抬起头,重新燃起一支烟。水户大助是真木的学生,这是他俩之间的关系。但是,其中一位被切断手指、行踪不明,另一位被毒杀的理由,却仍无法了解。6“见到这两张照片,我很惊讶……”梅原光一郎啜了一口书记官端来的茶,接着说:“因为我从报上得知真木英介失踪的消息,有些报纸甚至还宣称真木的生命堪虞,而另一方面,水户被毒杀,却仍找不到凶手。现在,这两人曾在小诸车站见过面,也许纯属偶然,但我总是放心不下,才认为最好先报警处理……”“谢谢你。这两张照片我们会详细检讨分析,或许将会成为调查的重要资料!对了,水户是何时去小诸?”“十五日。我能肯定,他是十五日下午五时十七分至六时之间拍摄下这两张照片。”“哦?为什么?”“这是有理由的。水户十五日傍晚要出席在小诸市‘浅间苑’餐馆举行的婚礼!”“谁的婚礼?”“他大学时的好友。刚刚我去警局之前,先查过其请假单,他的请假理由是出席朋友柳田春夫的婚礼。”十五日是星期五。“白夜书院”是每周休假两天的上班制,所以包括星期六和星期天,总共有三天的假期。婚礼是从下午六时开始举行。社里的同事曾半开玩笑的说:“十五日你会住在当地吧?那可要小心了,有好几家阴阳怪气的酒廊哩!”水户很高兴的回答:“没关系,婚礼过后,我会住在新郎家。我担心的倒是,必须代表所有同学致贺词!”到了十五日,水户大助早上仍像往常一样来到编辑部。“怎么了?不去了吗?”梅原问。“时间还早,反正,只要傍晚以前赶到就行。我预定搭十四时四十六分开出的特快车。”水户大助一面回答,一面打开旅行袋,拿出照相机。“主编,你看这东西怎么样?”“新买的吗?”“嗯,最适合业余者用的机型,还未拍照过呢?今晚我才要开张。对了,归途我要顺路去矶部拍下那张照片!”《旅情》杂志自新年号开始了一个“寻访文学碑”的连载企划,从全国各地的文学碑中,选出不太为人所熟知者,以彩色照片介绍,并附录与该文学碑有关联之人的解说,亦即是重新发掘被埋没的文学碑,有助于对已被遗忘的文士歌人之再评价!“在编辑会议上,热心主张第一回就刊登群马县出生的诗人大手拓次之文学碑的人是水户。”梅原光一郎接着说:“他也是群马县人。”“原来是这样。”“我虽知道大手拓次之名,却未见过文学碑,所以心想,可能会有些意思,因为,据水户所说,拓次是北原白秋门下的高材生,与同门的萩原朔太郎和室生厚星等不同,不随波逐流,而自闭于自己的诗情世界里,持续追求美的幻想,算是相当稀有的诗人。”“这些我不太能了解……”“不,我也是一样。但,水户似是拓次的诗迷,能随口背诵其诗句。”“因此,水户准备在前赴小诸的归途,拍摄下该文学碑?”“是的。刊登于杂志的照片,通常都是请职业摄影师拍摄,不过,水户是想让我先看看该文学碑。就是这两张!”梅原把两张照片置于检察官桌上,接着说:“今天早上,我见到照相器材行送来的底片,发现最初是真木英介的独照,接下来是婚礼的照片,最后两张是拓次的诗碑。也就是说,水户计算好底片的张数,只留下两张,履行对我的承诺。为了慎重起见,我查过列车时刻表,水户所搭乘的十四时四十六分由上野开出的列车,是开往金泽的‘白山五号’,抵达小诸是十七时十七分,足够赶上下午六时开始的婚礼。可以想像,水户是走出剪票口时见到真木英介,拿出照相机拍照,所以才能断定拍摄的时刻……”“我总算明白了。”检察官用力颔首。看来梅原主编的推测并没有错。这么说,真木英介确实是十五日前往小诸市了,在下午五时半左右和水户大助在车站前碰面时,尚未遭遇任何事故。从照片上的表情,见不到一丝的不安或恐惧!之后,真木英介去了何处?他是何时、在何处脱下西装上衣?是自己主动脱下?抑或被人强迫脱下?切断其小指之人是谁?为何要用手帕包住,丢在草丛中?真木现今何在?是生?是死?遇见真木英介的水户三日,后被人毒杀。他为何被杀?是以何种手段下毒?这两起案件有关联吗?抑或互无关联?凶手是女性?是男性?单独行凶?联手行凶?出现于两起案件中的“盲目之鸦”和“白色的乌鸦”有何意义?检察官觉得自己像是被无数的疑问符号所淹没了,而且,目前连一个解答也没有。“梅原先生,这些照片可以暂时借我吗?”检察官说。“没问题。反正底片由我保管,要加洗多少张都可以。当然,这也算是水户的遗物,我打算使用过后,将底片交给他的家人。另外,文学碑的照片,我就直接使用于杂志上,也等于实现了他的愿望!何况,这两张照片拍摄得也具有职业水准。”检察官望向桌上的两张照片。那是形状特殊的文学碑,混凝土造成的门板大小的碑石,刚好横跨于左右两块台座上,成为“品”字形。碑面雕刻着“大手拓次诗碑”几个字,右下端嵌入窗状的黑色御影石,石面上刻着细钢笔字迹,可能是拓次亲笔所写!混凝土的粗糙和朴实有力的诗碑造型呈现出无比的调和!“嗯,这真不错!”边说,检察官边注视石面上的细字,同时,低呼出声。野本刑事所说的“陶器之鸦”就在这里。7陶器之鸦大手拓次陶制的蓝乌鸦,带着母亲般湿润的气息,侵袭而来的蓝乌鸦,以要儿刚出生时的温暖,令你迷醉。大嘴喙,黑眼眸,狡黠的蓝乌鸦,叨尽这暖和阳光下的静寂。“这首诗的意义究竟指什么?”检察官问。“亦即,作者想要诉说什么呢?”“你说的意义是?”“陶制的乌鸦是否实际存在?譬如像民俗艺品之类的东西……”检察官的脑海里,“乌鸦”盘旋不去,“盲目之鸦”和“白色的乌鸦”一直束缚着他的思考。“这并不可能。”梅原光一郎笑着回答。“如果存在,也只存在于大手拓次的印象中。当他描写以青陶做成的乌鸦之幻想时,它就具有生命,也具有体温,似乎那在阳光下蹒跚学步的幼鸦之叫声已传入他耳中。所以,陶制的乌鸦确实是存在诗人内部……”“是这样?”检察官点头。“水户曾在编辑会议上发表关于大手拓次的高论,所有人都凝神倾听着。当时,他曾提及,拓次非常醉心于波特莱尔。”“是法国的……”“不错。也因此,拓次的诗具有强烈象征性,令人难懂。拓次甚至还说,象征是神的呼吸气息,是瞬间的幻影,诗人必须以自己敏锐的感性捕捉住那刹那,舍弃眼睛能见到之物,排除有形之体,在闭锁的感觉世界里,追求自己的诗情幻想……”“嗯。”“水户说:‘拓次自始就不屑那种易懂的诗,所以,他远离文艺圈,在所有的轻蔑和侮辱中,如一朵花般的生存着。’我觉得这段话真该让那些浮沉于醇酒美人的世界里之现代作家们听听,所以记得很清楚。”“……”“基于上述的理由,能了解拓次之诗的人极少,但是,只要被其魅力所迷,终生将无法脱离。依水户所言,这就是美的咒缚!只含恍惚地陶醉于散发强烈色情欲望的芳香之字里行间。不过,看了《陶器之鸦》,我并没有这样的感受……”“关于这点,我也是一样。”检察官说。“或许,我们都不能算是卓越的鉴赏者吧!”一旁听着的山岸书记官情不自禁笑出声,紧接着,梅原和检察官也笑了。“那么,我就此告辞了。”梅原光一郎站起身。“有劳你了。”检察官也站起来。“对了,梅原先生,还有一事想请教您。”“什么事呢?”梅原光一郎凝视检察官的脸。“水户是十五日星期五前往小诸的吧?”“是的。”“当晚他住在朋友家,翌日就回东京了?”“不,依其遗属所说,翌日,亦即十六日,他回安中市的老家住了一夜,十七日下午才回东京。”“那么,十八日星期一他有上班?”“是的。”“当时,他有提到婚礼的情形,或是在小诸车站前遇见真木英介的事吗?”“很遗憾,我没见到他。”梅原主编显得很不甘心似的。“为什么?”“那天,我去了镰仓。有位推理作家有川就住在镰仓的极乐寺,我请他写一篇散文,正好是约在完稿的那天,所以我就去他家。”“没有先到公司吗?”“是的,我直接前往镰仓,在有川先生家吃午餐,然后一起聆赏他所搜集的唱片,回到东京,已是下午五时过后了。我到编辑部看一下,所有人都已下班,所以未能见到水户。也因此,直到现在,我还清楚记得他带着新相机高兴外出的那一幕……”梅原光一郎似在控制自己内心的激动,压低声音。“检察官先生,你认为水户的命案和真木英介的失踪有关吗?”“不知道。但是,目前警方正继续不眠不休地调查,这是我唯一能答复你的!”梅原光一郎转身,落寞地走出办公室。这时,书记官像已迫不及待地来到检察官桌前。“这就是那四张照片?”“嗯。确实是真木英介,总不会是长相神似之人吧?”“这是他本人没错!我在电视上见过他好几次了。由方才那位主编的话中,我判断:真木英介是和水户搭同一班列车前往小诸。报上曾说,真木英介所住的公寓管理员说是在十五日下午,曾见到他外出。”“两人搭乘同一班列车?”“可以这样认为。但是,在车内没机会碰面……”“为什么?”“真木可能搭特等车厢,水户大助当然是搭普通车厢,因此,两人可能是在抵达小诸车站后才碰面,也许是走出剪票口之时,有一方发现对方,才开口打招呼。”“嗯。”检察官一面点着头,一面又仔细观看照片。那是很平凡的独照,但是被拍照之人失踪,拍照者则遇害。这是偶然的巧合吗?8“山岸,”注视着照片的检察官拿起其中一张,问:“你觉得这张如何?”“这……”书记官再次仔细端看。那是真木英介举起右手,准备离开的侧照,虽然构图极差,但是,微张开口微笑的真木侧脸,却予人相当鲜明的印象。“我不欣赏这张照片。”“你的不欣赏是……”“也就是说,看起来很不协调。从真木的姿势来看,这是向水户大助道别,准备离开的瞬间所拍摄的,刚刚梅原先生就是这样解释。不过,我无法赞成!”“为什么?”检察官和书记官的视线凝缩于这张照片之上!“山岸,我想知道真木前往小诸的目的。”检察官说。“你帮我联络世田谷警局。”“你要直接问话?”“不,由你问清楚就行。”检察官笑了。“我有急事,要上一下洗手间。”仓促走出办公室的检察官,回来时已经状极悠闲。而书记官还在接听电话。好不容易搁回话筒,书记官将备忘纸上所记的内容交给检察官。“这似乎是相当有计划的案件,真木英介是被某一人物诱骗至小诸!”“哦?”“详细情形我都记在这里。有一家名叫四季书房的出版社准备出版作家田中英光的作品,由真木负责作品解说的部份……”书记官将世田谷警局的刑事从吉野奈穗子得知的内情概况做一说明。在目前,只有她的供述是推断真木行动的唯一线索!“原来如此,对方是以提供资料为借口,将真木英介诱骗至小诸?”“可以这样认为,很明显,真木英介是去见自称是‘日高志乃’的人物。”“那么,这张照片之谜也解开了。真木英介是在水户大助准备拍照的瞬间,见到了‘日高志乃’……”“那不是很不合理吗?‘日高志乃’一定是真木不认识的人,虽然真木接获对方的信,也以电话互相联络,但是,彼此不可能见过面,真木怎能一眼就认出对方是‘日高志乃’?”“他们必定互相约好了,至少,见面的地点和时间已经决定?而且,决定之人必定是‘日高志乃’,只要她描述自己的特征,或是当天准备穿着的服装,真木英介认出对方也并非不可思议之事!”“在世田谷警局里,对于化名‘日高志乃’之人究竟是男是女?有两种极端的意见……”“一定是女性!现在这已经是很明确了,真木英介相信‘日高志乃’是农家的家庭主妇,所以,见到类似对方所描述的女性出现,才会举起手以吸引对方注意。或者,‘日高志乃’先见到真木,而向他挥手,真木也举手挥答……”“这样解释较为自然,因为,她应该认识真木英介。”“嗯,然后……”检察官忽然停住了。书记官桌上的电话响起了,他走过去,拿起话筒。检察官继续伸展想像的触角:真木英介见到“日高志乃”,他举起手向对方示意,当然,这情景进入水户大助眼底,水户也见到自称是“日高志乃”的女性之脸孔,而,对方也必定注意到水户的存在!这是完全偶然的邂逅,以水户本身来说,他只是碰巧在小诸车站前见到那女人,偶然对他根本不具什么意义。但是,对“日高志乃”而言,这是很可怕的偶然,只要水户大助活着,对她就是相当于“危险的目击者”之存在,每天都会心神不安,所以,偶然诱发了她的杀机……“这就是凶手在‘荷马’毒杀水户大助的动机!”但是,没有确实的证据。第一,如果水户和“日高志乃”之间互不认识,这项推理就告崩溃!“检察官,”挂断电话,书记官凝视着检察官脸孔。“刚刚是专案小组总部的大川探长打来的。”“什么事?”“在小诸市发现的真木英介之小指,已鉴定出是死亡之后才被切断,小诸警局已视之为命案,成立专案小组总部,并派刑事至东京来,常驻于世田谷警局,亦即是联合调查。大川探长也认为可能和水户大助的命案有某种关联,他说,如果检察官你看过照片之后,有任何意见,务必告诉他。”“我明白,其实,我也正准备去专案小组总部一趟!”自己的幻想又更接近现实一步了,“日高志乃”站在两起命案的接点,但是,却不知其真正身分。“日高志乃”……她仍是茫雾中的女人!“喝杯茶吗?”书记官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第七章诉说死亡的诗1昨夜开始下起小雨,到了拂晓,雨势转大,气温陡然降低,阵阵冷风带来了浓浓秋意。野本刑事竖起风衣衣领,缩着颈,走出樱丘小学的校门。打在伞上的雨势似乎又比方才强烈多了,虽然还是上午,云层却很厚,看起来有如黄昏一般。从一早开始,他已去过两家公司,樱丘小学是他上午预定拜访的最后一站,这几个地方,都有水户大助的x大同学在此任职。所到之处,野本询问的内容皆相同。他只拘泥于:打电话至“荷马”咖啡屋的人是女性!而且,知道是对方的电话时,水户非常高兴的接听。由此可知,水户是在“荷马”等候和对方见面。单身,又热衷于戏剧的青年,会有一、两位女性朋友也非不可思议,可是,不论是其就职的出版社,或是所住的公寓住户,都说未见到水户和女性交往,可见,他们之间一定是很小心翼翼的秘密往来!但,野本确信那女人一定存在着。他暗暗告诉自己,绝对不能灰心。幸好,在水户大助的遗物中,找到x大学的毕业同学录,而且,书桌抽屉内有三十张左右的贺年卡,野本在互相对照之后,选出重复的人物,总共十一位。另外,再依据贺年卡上的文字内容,选出交往特别亲密的七位,其中,目前居住东京都内的有五位。野本认为,如果他们是水户的要好朋友,至少会了解一点有关水户大助的“女人”之事!一大早,野本刑事就冒雨奔波着,包括此刻樱丘小学的教师在内,他已见过五人中的三位。“对于水户大助的女性关系,你有什么了解吗?”刑事的问题,三个人的答复完全相同。“不知道,他从未提过女人之事。”“至少他有女朋友吧?”“也没有。”“会不会去玩女人?”“不会。”这样一来,话就谈不下去了。难道是自己的判断错误?但是,千草检察官已经下指示至专案小组总部:借用“日高志乃”之名的女性,存在水户大助身边,务必找出。这是昨天傍晚,书记官打电话通知的。“务必找出?”边走,野本边喃喃自语。整个东京有无数女人,记都记不清楚,但是,“日高志乃”只有一位,如何才能够找出呢?检察官从一张独照窥出凶手的行凶动机。虽然同样见过照片,却未能注意到,是很没面子的事,但,那纯属千草式推理!我们也有自己的行动方式。如果说检察官用脑,那么,自己只要用这两条腿就行,至少,直到现在,它们已持续支持自己的生活好长的一段岁月!雨滴打在柏油路面上,像黑色的镜面一样闪闪反光。车辆溅起水花,疾驰而过。每当刮起阵风时,冰冷的雨就溅湿脸颊,连烟都点不着了!“这真麻烦。”刑事又再次自语着。如果是平常,总会有其他刑事陪着,一旦走累了,就找个地方歇息。但,这回不行,专案小组总部负责承办两件命案,根本腾不出人手来,查访案情,都必须单独行动了。在小诸发现的真木英介之小指,被鉴定是“死亡后切断”,因为伤口并无生命体特有的“生活反应”。这就成了没有尸体的命案,甚至连行凶现场和杀害方法都一无所知,这么一来,要进行调查就很困难了。诱骗真木英介前往小诸的女人!引诱水户大助至“荷马”的女人!这位“日高志乃”何在?阵风带来烹煮食物的香味,刑事抽动着鼻子。从清早至现在,连一口茶都未入口。“肚子一饿,连斗志都没有了。”刑事又自语着,走进前面一家小饭馆。“咖哩饭!”女店员以不逊于刑事的声音,隔着柜台大声叫着:“咖哩饭一客!”燃了一支烟,野本掏出记事本。里面记满截至目前为止所搜集的情报及调查结果,他必须趁机好好整理才行。2《真木英介命案》一、无法自被切断的小指推断行凶时间。不过,可确定在九月十五日傍晚五时半左右,他还生存着。二、行凶现场不明,尸体亦未发现。三、已调查过发现小指和西装上衣的“水明楼”附近,却未发现行凶痕迹,草丛内也未有人进入的形迹。四、搜查真木所住的公寓,却无法发现“日高志乃”寄给他的信。五、关于真木英介的女性关系,目前正在调查中。他常说“我对女人有特别喜欢的类型”,但是,关于其所“喜欢的类型”,无人能够回答。大概他喜欢单独行动,也未惹生过麻烦。六、高中生所见到的“我也是那盲目之鸦”的纸片,始终无法找到。小诸警局已放弃寻找!《水户大助命案》一、死因是氰酸性毐物中毒,但是,不知采用何种手法下毒。二、究竟毒物是否掺入咖啡内?咖啡并未添加牛奶及砂糖。三、关于“荷马”的老板及女店员,以及当晚的两位常客,虽数度进行侦讯,仍宣称无人接近水户座位旁。四、命案当天(九月十八日)中午时分,有人自外打电话给工作中的水户,当时,《旅情》的编辑似都外出午餐,编辑部内只剩水户及另一位女职员。由于水户接听,无法知道电话内容,但是,电话结束时,水户脸上的表情像是非常高兴。水户讲电话之时,女职员只记得以下三句:“真的吗?”、“当然,我很乐意”、“知道了,我会尽量注意”。五、这通电话是否和打至“荷马”为同一人?六、水户在六时过后回公寓,又立即外出。管理员目击他边走边吹口哨。七、他携带戏剧杂志《开幕》,是否想将杂志交与某人?在其屋内,还留有四册《开幕》的四月号。八、关于其与女性的关系仍在继续调查中。正当野本全神贯注于记事本上时,女店员将咖哩饭端置桌上。“久等了。”野本慌忙拿起汤匙,突然,忍不住打个大喷嚏,原来情急之下,热气和咖哩气味扑进鼻中。女店员低笑出声。见到年轻女孩笑自己会感到害羞,那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野本伸手拭拭鼻尖,泰然地开始吃饭。3野本再度走出大雨中时,千草检察官正好在世田谷警局的专案小组总部和大川探长面对面坐下。“这确实是很棘手的案子,根本不知凶手是何等模样?也不知该从何处着手?必须追查什么?话虽如此,却又不能放弃!”“没错。”检察官颔首。调查似乎已陷入泥淖之中,最主要的是无法知道自称“日高志乃”之人的真正身分!“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呢?”“什么?”“我是说‘日高志乃’。”“啊,那女人吗?根本查不出来。依四季书房的吉野奈穗子所言,日高志乃这人并非虚构的,她住在小诸市附近的北御牧村,至去年八月为止,还活着。凶手是使用其姓名,而且,真木英介接到的信封上,也有正确的住址。因为,赠予本人的四季书房之原子笔确实送达。”“是有地缘关系了?”“也不能这样认定!日高志乃是百岁以上的人瑞,常出现于报章杂志的报导中,凶手不管在何处皆有机会知道她的事。”“是这样吗?换句话说,凶手故意让人以为有地缘关系了。”“我也这么觉得。凶手冒用老太婆之姓名,却不知对方已死,由此可知,凶手一定不是住在长野县。但是,至少应该对小诸附近的地理环境很熟悉。”“不错。”“还有,如你所推测的,这人也有杀害水户大助的嫌疑。水户去‘荷马’咖啡屋一定是她所指示,‘荷马’是在行人稀少的巷道内,但是,凶手却指定该处,这就有地缘关系了,她一定住在东京。”“嗯,或许是这样。”“不过,东京的女人太多了。”探长说着,脸上浮现微笑,苦涩的。要从东京的所有女性中找出“日高志乃”,这确实是棘手的案件!检察官望向窗外,乌云笼罩天空,雨不停地下着。一定有不少刑事在雨中奔波着,而且,真木英介的尸体也在某处被雨淋着。“凶手为何藏起尸体,而丢弃上衣和切断的手指呢?”“这就是问题的中心。依来自小诸的刑事所言,发现西装上衣的地点是该市的文化遗址——一幢古老的建筑物附近,周围都是茂密的杂草,位于面临千曲川的崖壁山腰。平常少有观光客,所以,凶手或许是故意将东西藏放于此,而非丢弃。”“藏放?这就奇怪了。照理说应该和尸体一并处理掉才对。”“也许凶手很想带回上衣和手指,但是,因为发生某种意外,不得已先藏放在草丛中,打算以后再拿,可是,很不幸却被高中生发现了。”“但,她为何想带回上衣和手指?”“依小诸的刑事之说法,可能是基于战场心理!”“战场?”“亦即是在战场上的军士之心理。他们捡拾战死的同伴之遗骨,带回头发或指甲交给其遗族,一方面是可让遗族供奉,另一方面也是证明同伴战死的证物!”“这么说,凶手必须带回上衣和手指,做为已杀死真木英介的证据?”“只是想像而已。不过,想不出更好的理由了!”“可是,凶手实际上并未带回。”“因为发生某种意外。”“哦!是什么意外?”“那天晚上……”大川点燃香烟,深吸一口。“亦即,推定行凶当日的十五日晚上八时许,小诸市近郊的川边地区发生火警,是农家的谷仓着火了。三、四十分钟后,纵贯市内的国道第十八号公路发生两起车祸,一起是两辆卡车互撞,无人受伤,另一起是机车和私家轿车激撞,骑机车的老人重伤,医院。”“那和这件命案有何关系?”“十五日晚上八时至九时之间,小诸市周围有消防车出动,也有救护车和巡逻车鸣着警笛飞驰,杀害真木的凶手见到这种情景,一定大惊失色。西装上衣里有切断的手指,她当然不可能带在身上安心的行动,所以,才先藏放在人迹罕至的草丛内。”“是这样吗?”检察官对这种说明并不满意。但是,犯罪之人所体会到的紧张和恐惧,远超乎常人所能理解,在检察官的经验中,也曾有过好几次这种案例!4“不过,化名‘日高志乃’的女人究竟长得怎么样,你能想像得出吗?”大川转变话题。“我也毫无头绪。但,可能不会太年轻,至少有三十多岁吧!而且富于文学教养和知识。能说服、又获得真木英介信任,还得有充分的表现力和创作力!”“真想娶来当老婆哩!”大川怃然轻叹。有人敲门,然后,穿制服的警员探头进来。“什么事?”大川探长问。“对不起。”警员向检察官点头示意,走至探长面前。“四季书房的吉野奈穗子来了,说是想见木内巡官……”“吉野?是负责和真木英介联络的那位编辑?”“是的,敝局的木内巡官前天曾去见过她。她说有事要当面说明……”“木内不在局里吧?没关系,带她到这里来,正好检察官也在,可一起听听她怎么说,说不定带来好消息也未可知呢!”5吉野奈穗子身上随时都散发一股青春气息,无论是那漆黑的眼眸、波浪状的秀发、迷人的酒窝、洁白的贝齿,都予人清新的印象,似乎自她体内不断有活力涌出。但是,此刻的奈穗子脸上却浮现疲倦已极的神情!“请坐。”大川说。“这位是千草检察官,我是警视厅的大川。”“抱歉,我是吉野。”奈穗子凝重的致意。坐下之后,望着探长。“……我看了今天的报纸,见到真木先生已被杀害的消息,那是真的吗?”“很遗憾,警方是这样判断的。”大川回答。“这是依科学根据所做的判断,再配合各种情况分析,我想,应该不会有错。所以,现在已视为命案,正开始进行调查。”奈穗子默默颔首,咬紧嘴唇,低着头,置于膝上的双手手指,抓紧裙子,似乎正强自忍住悲伤!年轻警员端茶进来,在三人面前放好。大川端起冒着热气的茶杯,说:“请用茶。”然后,自己也啜了一口。“关于这件命案,你有什么要说明,是吗?”“是的。”奈穗子抬起脸。“前天,木内先生和小诸来的一位刑事曾至公司找我,当时,提到说发现了真木先生的上衣,以及一张纸片之事。”“嗯。”“那张纸片上写着‘我也是那盲目之鸦’,所以,木内先生问我,真木先生是否曾跟我提过有关盲目之鸦的事。后来,我告诉主编,主编说,盲目之鸦可能是真木先生喜欢使用的名词,说不定在他的作品中会存在。因此,这两天我一直在读他的著作。”静静听着的千草检察官忍不住上身倾向前,问:“你发现了吗?”“是的。”奈穗子点头,从印有公司名称的信封里拿出一册书。“这是真木先生的著作《异端诗人的家谱》,其中引用的诗之一节,有盲目之鸦的名词,作者是诗人大手拓次……”“什么?大手拓次!”一瞬之间,检察官眼中炯炯发光。这位诗人的姓名,他记忆犹新。水户大助所拍摄的最后两张照片是拓次的文学碑,碑面上刻有“陶器之鸦”的诗。看来,两起命案背后都有大手拓次的影子存在……“请让我看看。”检察官说。“请。”奈穗子翻开以别针夹住的书页,递给检察官。“这里面有关大手拓次的文章相当长,我已将重要的部份全部划出来了。”“就是用红笔括弧的部份?”“是的。”奈穗子又从信封里拿出数张纸,置于大川探长面前。“这是同一部份内容的影印。我不知道是否有助于案情的侦查,不过,先影印了三分!”“嘿!这太好了,当编辑的人毕竟心思比较缜密,谢谢你。”“不,我只是……”奈穗子说着,咬紧下唇。她本来想说:我只是憎恨杀害真木先生的凶手,希望找出凶手予以报复!那句“盲目之鸦”或许只是追出凶手的微弱线索,但,我一定要亲自找出。这两天我不分昼夜的读着真木先生的著作,终于找到了,我只不过是做了这点事而已……突然之间,泪水夺眶而出,沿着奈穗子脸颊往下流。但是,千草检察官和大川探长并未注意到,他俩的视线都已被真木的文章吸引住了。6“诗人常具有病痛的灵魂,但是,大手拓次同时兼具病痛的肉体。如前在《拓次——其青春》中所述,他在十七岁时罹患中耳炎,更受并发的脑病所苦,一般认为,那是结核性脑膜炎。因为,他的父亲在三十岁,母亲在三十三岁就病逝,都是死于结核!无论如何,折磨他的头痛之苦,以及中耳炎后遗症引发的重听(左耳几乎听不见声音),在其青春前期投下了阴影。他的‘病痛的肉体’之另一创痛为左眼的暂时性失明。拓次直至四十七岁生命终结为止,从未娶妻,有人认为他是纯洁孤高的诗人,一生连女人身体都没碰触过。但是,只有一次,他和女性有了交往,对方是在他的故乡群马县矶部温泉的旅馆女服务生。从目前的各种资料可知,他由于此次经验,被女人传染了恶疾,招致左耳失聪。当时,他二十五岁。当然,他接受治疗了,失明的不安一直没有消失。其后,医院检查。对他而言,眼和耳是终生的痼疾!我之所以叙述他的疾病及身体的缺陷,并非故意贬低这位特异的诗人,我的着眼点是要解明这种生理因素在其心理,甚至作品上有产生何等的作用。文艺心理学或文艺生理学的名词尚未有定论,但,假定这能成为学问的一个部门,诗人大手拓次的存在,无疑是最佳研究对象。他是‘密室的诗人’,关闭向外界开启的窗户,封闭在自己砌成的心理暗室之中,追求怪异的幻想。既害怕现实的女人肉体,却又持续创作‘似被女人拥抱而颤栗的诗’。他的诗中飘荡着的妖冶色情气息,可说是幻想中对于女性肉体的赞仰,这点,和其生理亦有关联。他的诗中,以香料为题材者甚多,像《纳希萨斯的香料》、《铃兰的香料》、《香料之舞》、《香料的坟场》、《香料之颊》等等。对于在失明的不安威胁下,受痼疾耳病所苦恼的拓次而言,悠游于不需要光和声音的香料(嗅觉)世界,能带给他安详。也唯有在此世界里,他才能在‘自认为盲者’的心理密室中,描绘出奔放的幻想,像《我是盲者》、《盲目的珠宝商人》、《盲目之鸦》等,就是这样诞生的。盲目之鸦桃红色的玛瑙香炉中,升起妖眩的轻烟,迷惘的褐色飞蛾,白腹朝天、颓然而死,秋日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进入我们心底。深秋的冷霾日子里,盲目之鸦哀啼于枝桠之间。皆眼裂眶的乌鸦!幻现紫阳光般云翳的乌鸦之眼!你那凄然悲鸣,让秋叶片片萎堕。从你的啼声里,跃出锥心的花朵。仿佛啃噬浊清磁盘上的兔肉一般,你的声音,是丛生于尽幻地面的杂草。振翅、搔爪、伸喙,穿枚枝桠间的盲目之鸦,呱、呱声嘶哀啼。在通往无涯的黑暗宫殿中,像蓝白色的闪电,盲目之鸦呱、呱叫声回响不已!拓次说‘虚幻是我的真实世界’,所以,‘对于诗人而言,虚幻既然真实存在,必有形、色,香、味、重,叩之有声,与现实世界的物体无异’,因而,盲目之鸦也实际存在拓次自身的幻想之中。即使这样,此种幻想仍太可悲、太凄怆,让我由其中感受到投影于拓次心理上的生理之重担!他将自己转化为盲目之鸦。亦即,啼啭于枝桠之间的盲目之鸦,乃是受失明的不安威胁的拓次自身落寞的心象风景。”检察官抬起头的同时,大川也用力呼出一口气,抬起头来。“嗯,确实有盲目之鸦的字眼。”大川皱眉。“但是,这首诗的意义,我却……”“我很感激找出这段内容的吉野小姐。和真木英介的上衣一块掉落的纸片上写着‘我也是那盲目之鸦’,亦即,‘那盲目之鸦’应该是‘那首诗中的盲目之鸦’!”“不错。这么说,写‘我也是’之人到底是谁?是真木英介?或是凶手?这张纸片是信的一部份,究竟是他俩中的哪一位写的?”“以可能性而论,真木有,凶手也有。”检察官唇际浮现笑意。“但是,不能限定为他们两人。也可能是我们所不知的人物x,写给凶手的信。只是,可断定接获此信之人并非真木。”“为什么?”“他去小诸的目的是去会见化名‘日高志乃’的农家家庭主妇,想获得田中英光这位作家的资料,所以,不可能随身带着与工作无关的信。因此,我们可认定这封信原本就在凶手手上。”“嗯,照这么说,接到此信的人是凶手,但是,寄件人却不知是谁了。亦即,只要知道‘盲目之鸦’这首诗的人,皆能写这封信,也就是不特定多数的人物!”检察官默默点头。这时,一旁的奈穗子低声说:“我还有一些东西想让两位看看……”7奈穗子站起来,伸手按住放在检察官面前的《异端诗人之家谱》,翻开卷头的彩色专页,说:“这边有大手拓次亲笔写的诗句之照片。”探长也将脸靠过来看着:人生乃是坟前的烛火拓次预览时标签不可点